今天傍晚在诸暨老家的田野散步,回望整个村落
@groveryang:今天傍晚在诸暨老家的田野散步,回望整个村落,看到后面那座学校,就想起小时候这块小山坡,原先的模样,既种过桃树,也曾是片竹林,但后来修成了整个草塔镇唯一的小学,实现了上学步行 3-5 分钟即达的自由,就恍惚间觉得,这小几十年里,整个城市化、乡镇改造、人口迁移,真的是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啊,时代的车轮,不由自主地把我们往前推了好多好遥远。
我想起了范立欣 2009 年的一部纪录片,叫《旅途列车》,拍了一对四川夫妻,为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,也能让子女接受良好的教育,在孩子非常幼年小时,两口子去广州打工,他们辛苦赚钱,往老家寄钱,但回去团聚特别艰难,他们以为,这样做,有朝一日,他们孩子就能摆脱在农村的艰苦生活,但因为从小靠姥姥养大的姐弟俩,跟亲生父母的生疏感和冷漠感,观念裂痕越来越大,缺乏信任感建立,孩子叛逆期想早早辍学,重蹈覆辙父母的路,只不过打工的地方,换成了餐馆酒吧,仿佛一个被诅咒过的轮回,原地打转循环。
范立欣当初凭借这部纪录片获得过大奖,但后来不太拍同系列风格的了,我想,也许是国内的环境太高压了,就如同,你们未必知道: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的导演陈晓卿,他因舌尖更闻名,但他自己更想拍的,是曾经 1994 年的《龙脊》,是 2007 年的《森林之歌》这样的,每个在有限自由环境下想做点事情的个体,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。但我很认同《旅途列车》豆瓣影评下面的这句话:中国应该成为一个纪录片大国,这里有太多东西需要记录下来,它不应该是雁过无痕的。
我记得,我小时候,小学 / 初中同学,全部都是本地家长,是真正的熟人邻里关系,到高中稍微特殊一些,是因为海亮教育有一套自己的招师生源策略,当时有部分新昌嵊州萧山等地同学。
我去年无意间问我家妞,她们班有一半以上的同学,都是云贵川来诸暨打工并定居下来的类型,已经反超纯本地生源了。在我看来,超过 50%,是个挺具有侵略性的比例,有被震撼到。而且会发现,外地的可能动辄生育 3-4 个娃,而本地的大部分 1 娃,部分会追 2 娃,鲜有三胎的情形,假以时日,人口结构比例会发生更大成分变化。换个时空情境想,这跟欧洲穆斯林的趋势,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妙,以上表述均为客观事实和中性立场。
我在诸暨医院陪护和打车期间,都遇到过 15-25 岁的云贵川青年,跟他们聊,发现他们都是移二代了,就是他们的父母在年轻时候来这务工,然后把孩子生在这里,小学也在这边念,与老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点记挂和偶聚,他们在诸暨有足够庞大的乡亲好友圈层,生活得如鱼得水,已经非常自来熟了,根本没有异乡乡愁可言。而大唐镇在去年过年时,也是定向给外来人员发消费券,唯一条件就是兑付时手机 IP 就是得在这本地的,而不能远程消费,这看似是留在哪里过年的争夺战,也更是关乎未来各省市谁还能人口净流入的争夺战。
还想起,今年在桐庐旅游时,感受一把当地服务业,做了个推拿,洗了个头,蛮巧,两家店给我弄的 2 个小哥小妹,都是贵州人。在去年疫情封控相对严的期间,他们都曾回老家找到工作,或半工作半休息过一段时间,推拿的妹子曾在福建干过服务业,福建作为柚子产地,她也积累了点柚子的进货渠道,去年一度还做过水果贸易,结果赶上物流中断 + 气候不可控因素影响水果甜度,这茬生意,她做得内心很添堵。当正式放开后,他们共性的选择还是离开老家,来江浙沪打工。
也说到,云贵川老家,虽然如今各种基础设施通车通路,但就业机会而言,老家可能也就挣个 2-3k,而来东部大中型城市,若是推拿技师,或者有点手艺的理发师,加上这些单位通常会包部分食宿,刨去开销后,能净攒下来的钱,还是明显多于在老西部家。人性就是这样,在外面看到有赚到更多的可能性后,原先那点钱,就有点开不了眼,提不起劲。他们的同乡帮派互助意识也很强,工作也经常相互介绍,所以人真的还是很需要群体群落感的。
还有个特征,年青一代,宁可送外卖、跑滴滴,或者类似理发推拿这种,跟客人有直接接触沟通交流型的工种,而对于机械重复单调的车间工人工种,是厌恶感和排斥感很强烈。这也是为何,美团跑腿小哥,不仅供不应求,也有底气在降薪情况下,还络绎不绝来应聘,而另一边,我们看到:越来越多的制造业,产值增加的背景下,提高流水线自动化水平,工人数量还是在助年净减少的。
我在建德那个周末,包车了一个师傅,路途跟他聊,他说,他自己家就有几台注塑机在做,雇佣了 4-5 个工人,这种家庭小作坊模式,在浙江各个县级,至今仍非常普遍,他说,工人们基本都是 60 后 70 后,女工们普遍 50 多岁了,没有 80 后 90 后愿意做,东家包食宿,工人们也待得安心,相比正规大工厂又稍微有点自由度,规矩规范没那么多,只在去年下半年出口特别差接不到单子时,才临时帮他们安顿,疫情放开后,又重新接回来照常。
师傅也说,贸易订单量是不可逆地没有 2019-2020 年那么高光时刻地好了,起初,大家怪,可能是封控导致的,但真放开后,发现疫情只是块遮羞布,如今这块布被褪下后,只能承认,是中美关系不可逆地滑坡了,影响到了方方面面,大家终于开始正视 China plus one 的深远影响。
即便是上面的人口流动局面,也不代表是个静态的终局。我家有套老房子,原先租给一户贵州人,他们一度野心勃勃,自己买了点小机器,想来点大的,博个弹性,但很可惜,需求端的变化是更剧烈的,订单根本吃不饱,崭新的机器转瞬成为无用的固定资产,竹篮打水一场空,他们后来决定去杭州,重新本本分分当打工仔,也就退租了。
最终一切还是跟着生计来,变迁 still on the way,这个古老民族为过上好生活朴素念头,而不竭余力地付出,没有尽头。